盛锐有点替祁寒惋惜。他在这里的时候，所有这些景色都被阻挡在厚重的隔板之外，目力所及，只有仄昏暗的走廊和满室封闭凝滞的空气。

那座曾被德军征用的旅馆现在又成了美军的临时办公楼。大门上的卍字旗自然早就被拿掉了，窗的封条也已拆除，玻璃得晶莹剔透。

不，那或许的确已经是前世了，是他恋恋不舍而又必须忘却的似水追忆。

见盛锐对着空气出神，上尉把一只白瓷盘子推到他面前，眨了眨眼睛：“Ray，不要发呆，尝一尝我从巴黎带来的甜点。”

他突然感觉心疼。很想带他回到这里，让他看看这一切，他就会知生活可以不那么死气沉沉。

莫纽曼茨上尉的任务之一，便是追查那两箱失踪文物的去向。

在这个时期，能吃到甜点绝对是件很奢侈的事。

被这样的香氛包裹着，他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往昔致优裕的生活中。而他周围那些穿M1943野战服、肩挎春田步枪的美国大兵们则提醒着他，那样的日子已经离他远去了。

这样的反差，宛如隔世。

一上午的忙碌之后，上尉带着盛锐到一楼用午餐。

但在这个过程中，这批文物曾在斯波莱托神秘地停留了一个月，后来少了两箱，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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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过去叫它painàduchesse，面包女公爵。是不是很可爱？”上尉俨然以欣赏艺术品的眼光注视着它们。

时隔五个多月，盛锐再次来到了这个城镇。这地方与他记忆中的稍有不同：因为没有了空袭，天空不再是五个月前阴郁的灰霾。妩媚的阳光点亮了所有的颜色，这个城市像刚刚从悠长的睡梦中苏醒似地鲜活了起来。

但他仍旧忍不住遐想：假如可以把祁寒带回到他的时代，他一定可以给予他全新的生活，占尽这世上每一种最鲜艳的色彩和最绮靡的芳香。

然而原先收藏在那里的文物却奇迹般地逃过一劫，因为德军堪堪在轰炸开始前把它们转移到了梵冈。

战后，关于卡西诺，盟军和德军都缄口不言，等待着它像很多其它事一样慢慢被历史的尘埃覆盖。

午餐很丰盛。莫纽曼茨上尉还沏了一壶格雷伯爵茶，酒红色的茶散发出卡拉布里亚佛手柑的微甜气息，仿佛打开了一门，让盛锐一时有微微的恍惚。他曾经用过的一款迪奥男香，前调就是这个味。他喜欢这些明丽的气味，每次嗅到，眼前便会绽放出大片大片芬芳的色彩。

盛锐放下刀叉，取过一只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拿起餐巾了手，

这间餐厅是盛锐不曾来过的。与简陋的房间相比，这里漂亮得出乎意料。长廊式的通透构造，铺着细白台布的餐桌，橡木红绒椅，得闪亮的餐，全都被铺陈在窗外草木葱翠的底色之上。初秋明丽的蓝天映衬着圣玛利亚大教堂油色的钟楼和八角形尖，更遥远的地方，莹白的云絮在苏巴西奥山背后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成为这一切纵深的布景。

原来这里的视野这么好。

这种叫“爱可赖尔”的法国甜点很像泡芙，不过是长方形的，烤得焦酥的面包里填充着云朵一样绵的鲜油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