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爱保证，张口就来。”霍敬识对他的话向来只听七成。

“改好了这哪来的？”霍敬识一指窗台上那盆繁茂俏丽的“赃物”，等着听冯云笙这个狡辩专家还能怎么强词夺理。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两人一齐盯着归置一新的窗口发了会儿呆――洗得雪白香的镂空纱帘，让春日的太阳晒出几块黄，而在黄白相间的底端，点缀着粉艳锦簇的玻璃翠，谁看都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冯云笙在想什么霍敬不清楚，霍敬识想的是：冯云笙刚才那一番胡说八似乎也有点理。

他叹着气说，人家都积极，他也就别再当个别分子了。不合群的苦他这两年可是吃够了。假如当初他能稍微收敛一些，哪怕装装样子，兴许就不会酿出那一场作事故――有人和他说话，他就不必无聊得打瞌睡；即便瞌睡了，也总有人会叫醒他；或者事故终究不可避免，至少他能因为平时给领导

“你这都什么思想？”

“旧社会穷人的思想。”

“少爷，”冯云笙出声了，“我真想过去那一院子海棠，玉兰，木芙蓉，还有银杏，紫竹……每年八月都飘着桂香，冬天有腊梅……我一闭眼就能看见这些，那味儿还能闻见呢……”

霍敬识对冯云笙如今的手艺真要刮目相看。过去他打死不愿进厨房。一提去登云楼，他上表示，少爷安排他当什么差都行，就是别让他进厨房。在厨房窝一天还不满油烟味？到时候少爷想搂他，就是他不嫌难闻，少爷也要反胃。

霍敬识指责他偷换概念，又一针见血地揭他就是骨懒，成天惦记不劳而获的美事。他腆着脸大言不惭地反驳，说能在床上把少爷伺候舒坦也是本事。凭什么在床上的劳作不算劳作？凭什么他不能靠着这项本事受得赏？何况他不觉得自己这份差当得比府中或酒楼任何一个人轻松――在床上卖力不叫卖力？

“那我改好了。”

冯云笙倒老实了，低眉顺眼地说：“就这一回，以后再不了。”

“你除了一张嘴也不剩别的。”

霍敬识看着他一脸追忆的陶醉相，小狗似的拱鼻子闻空气，不知怎么，一瞬间又想笑又想哭。怎么可能不怀念？那时不必出宅门，能把春夏秋冬四季的景都赏了。

临走时他问霍敬识家里有没有富余的纸本，写过字也无妨，他使反面就行。霍敬识诧异他什么用，他说跟厂里报了个工人业余学习班，写写算算用得上。霍敬识更加意外：“想起什么来了？”

“这回是真的。”

“现在新社会了。”

霍敬识发现冯云笙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看过几回好脸就开始说话不过脑子。

午饭两人吃的春饼卷菜，也是冯云笙的。同样是这个季节里霍府厨房的必备菜色，从立春到入夏，总有几天出现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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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了，少爷信我一回。”

活了也能让少爷你看看，这不是好事儿嘛。”

他这套歪理邪说简直让霍敬识想跟他生气都生不起来，反而觉得他可怜。不他如何振振有词地给自己灌“凭本事吃饭”的迷魂汤，骨子里始终是个靠主子赏赐过活的下人。主子哪天不高兴赏了，他就一无所有。过去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一点，倒是新社会让他领悟不少，也勤快不少。尽是被无奈，总好过继续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