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尽，司韶与他遥遥相对，他看不清老人脸上的神情。

        司隶

        阴影之下，人人噤声。倒戈一片，不过为了苟活一刻。

        韩沅一见那灯幕，便知有个同宗隐在幕后，但他的确不曾猜到，那人是他的师妹沈照萤。

        “秦务新自上任以来，党同伐异、嫉贤妒能，偌大太史台，却无卑职容之地。卑职为求自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有失。只可惜，最终还是犯下大过，卑职只得畏罪而辞。”

        方才那一出，叫灯幕，原是宗内弟子的切磋之法。校试双方据谜面破题取义、推衍生克，攻守进退、往来交锋。用的都是法易理，只不过加了些幻术在里，把其中玄机尽数转为图景，以便旁观的师长指点。

        他想起了嵇宁的话。

        韩沅对于她的出现，并不算意外。

        司韶轻笑一声，转对沈照萤，“如何？主大人，你师兄还是技高一筹罢？依老夫看，无论是你羲和内，还是我太史台中，虽然重玄宗弟子众多，却无一人能与韩使君相较。昔年，仅因韩君编纂历法有误，便放任他引咎辞官，这是朝廷置失当啊。”

        韩沅神色平静，向沈照萤施一礼，“卑职韩沅，见过羲和主。”

        司韶凝视他许久，正发话，忽听得殿外通传声。

必须上让韩沅脱，否则万一生出变数，他便再也无法重掌局势。

        世态纵如翻覆雨，唯他嵇宁，一元似分明月。

        韩沅俯一拜。

        沈照萤看向韩沅，眼神闪烁，肩膀轻颤，手指不觉攥紧。

        司韶良久不语。

        韩沅抬眸，直视座上之人，

        事到如今，活着的人，谁又能洁自好？

        一阵沉默的僵持。

        “卑职少年入仕，受太史令宁裕和宁使君提携，累迁灵台丞。任期尚不足一年，宁使君便迁任太常，由秦务新秦使君补职缺。

        司韶颇有深意地看一眼韩沅，笑，“你师兄妹二人暌违已久，今日难得相见，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司韶终于开口，“去年五月，淮南王因谋逆下狱，秦先牵连其中，已随叛党一同斩首弃市。祸国小人，理应有此下场，韩使君心中意可平否？”

        话语至此，韩沅忽然俯首，“请太傅恕罪。”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个看似无心世事的琴痴、剑痴，脸上竟出罕有的严肃，＂若国亡矣，剑复存焉？＂

        沈照萤蓦地哑然，似乎没料想到他会这般反应，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她即刻微微敛眸，遮掩了自己的失态。

        “秦使君出豪门望郡，与卑职这等贫寒微贱之人，素有嫌隙。是故卑职久不见用，滞留丞数载。

        红衫女子姓沈，小字照萤，乃是韩沅的同宗师妹、兰陵沈氏之后。

        如此便好。可宽恕自己，也可宽恕了别人。

        宣室殿中。

        “我记得，你从前在平昌禁营待过吧。”他望向夜空中被云翳遮蔽的一弯月晕，依稀可见远蛰伏月下的连绵殿群，“到营仓去的路，你还认得么？”

        司韶缓缓敛去面上笑意，“哦？韩使君何罪之有？”

        “……请太傅恕卑职昔年辞官之罪。”

        一阶阶的都是活杀生死，累累白骨、赫赫天威堆砌得那样高耸，才将座上那行将就木的苍颓老人抬得那样显贵。

        韩沅淡声，“不敢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