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瀚海沙

        队伍已经行了十几日，天上白日明晃晃照着地上一群褐蚁，鸦雀咋咋呼呼地恶啼。陆续有因缺水少食昏死的人倒在路上，剩下的人把还撑得过去的搀扶起来，其余也就只能和曝于荒野的饿殍歪躺在一起。

        从并州边境到京畿，途中虽无险山难水，却漫长得像看不到尽tou。

        燕勒走在最前面，他毕竟年轻ti壮，狠饿了三五日尚有分人气，他背上驮着同族的老叔，一把pi包骨tou压弯了男孩汗涔涔的背脊。

        “还有几日？”

        日影拖长，燕勒ca一把tou上浑浊汗水，忍不住问领路的阳曲人甯驱。

        甯驱从前随乡里人到洛阳行贩，来回关dao也走了几趟，勉强识得路。

        胡人青年声音干涩cu哑，像sai风chui进戈bi上大窟窿，一口就要吐出沙子来，“三日到高陵，不遇上官兵阻截，再三日，就到洛阳。”

        燕勒不说话，沉默着拽着脚步前进，前方一片旷野焦土，在这近夏时节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只因连草gen都被饥民翻起来刨食了。稀稀落落看到远chu1土dao上数个黑点，是逃难的尸首，死时连爬到dao旁的力气都没有，就大喇喇地摊在仄dao中央。

        一行鹑衣百结的穷胡途径那些尸首时，燕勒躬下腰去，把那些哀哀无望地睁着的浊眼阖上。

        “你们走好。”燕勒喃喃着，冷漠如弯月刀的眼神中罕有一丝悲柔，“死在这里，还能听见家乡话。”

        洛阳城东，一轮红日给连绵的骏ma高檐镀上金辉，灿烂堂皇。

        又早早下了朝，王衍一如既往到老人府邸中下棋。

        侍卫把他引进府去时，老人正和司隶校尉许奇说话，见王衍进来，便挥手让他退下去。

        “王令君。”许奇对王衍恭敬行礼毕后，低着tou退了出去。

        老人背对王衍，正看着bi上悬的一把雀tou环首剑，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dao，“我许久不拿剑了。”

        王衍垂首不语。

        老人盯着剑，声音略有些低沉，“……前几日景儿来看我，我还想着把这把剑给了他。”

        不是甚么贵重东西，只是是那个人赐下的。

        即使陪伴他多年，最后他也并未给自己留下多少东西，能带走的，几乎全随进了陵里，带不走的，金银、封地、官爵，也大都liu水似的更替了散没了。

        原来已经三十年了啊。

        三十年，能让宝剑bi上蒙尘，能让美人红颜摧折，能让名将髀肉复生、白发苍苍，尽日里悲慨廉颇老矣。

        幸好，永远不会见到他那个样子了。

        老人转过shen，“令君，你今日回了罢。”

        王衍喏了声，也退出去，深门外，听见里面一声极轻叹息，

        “别辜负我。”

        王衍的车驾经过上东门，本嫌弃市井喧闹所以扯着帘子，突然听见外面不远chu1有男子高声叫骂，

        “呸！你这黄口胡儿真不识好歹，也不撒泡niao照照，这也是你来的地方？仔细你大爷一枷枷了你去！”

        一个稍显稚nen的声音cao2着口生ying的汉话喝dao，“你不讲理！我们是正经人，过活！”

        “正经人？”那男子大笑，气焰更加嚣盛，“爷现在就把你没成贱nu卖到山东去！”

        听到此chu1，王衍不由皱眉，对车夫dao，“在前面停车。”

        男子shen后几个喽啰已和那胡蛮子厮打起来，牛车稳稳地驶过去，停在几人争执拉扯的酒肆门口，虽不威武宏壮，却沉甸甸地压住了局势。

        看见王衍车驾，那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忙教手下住手，可扭作一团的几人gen本听不见他，仍在拼死缠斗。皂缯帘幕掀开来，男子见里面坐着个绛服的少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车毂下。

        “关都尉。”王衍平淡唤他，“可否叫那边停手了？”

        男子惊惶失措，点tou如捣，对后面扯着嗓子嚷嚷，“快住手！老八老武！……都他娘的别打了！”

        打架的几人这才注意到局面有变，断断续续停下。一个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