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常青的画像去官府备案,常青当初并没有跟我家签卖契,他不算逃,只能以失踪人口报备。我不放心官府的办事能力,又花大价钱请了上走镖的师傅帮我留意。
我娘啼血般哀嚎着问,每问一句都要吐一口血,我慌得用手去给我娘,我娘悲哀地看着我,嗓音慢慢小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再也没有睁开。
顾家的少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人影,别人对此早已议论纷纷,只是不敢当着我的面谈罢了。慢慢地,我家开始有媒婆上门,媒婆来也不说别的,只试探地问我常青的去向,我拉着脸不吭声,她们就像是从中得到了某种许可似的长出一口气,满脸堆笑地向我介绍她们手里那些漂亮出众的姑娘。
“前世欠下的冤孽哟――”
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井里费力泵上来的井水,没一会儿就干了。我娘干瘪的膛剧烈起伏了一阵,从咙里发出几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死死地盯着我,双眼血一般红,眼尾还着,乍一看就像是从眼里出了血泪。
我也不想活了。老婆跑了,我娘也没了,我孤家寡人,一条光棍,就算珠玉满床,金银铺地,一个人享乐有什么意思?别说像我爹、我爷、我太爷那样为家业打拼了,我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挣下的东西该留给谁呢?我一个人,我连混日子都懒得混了啊。
我想去死,但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原本以为我最后会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在温的被窝跟常青的怀里安然地闭上眼死去,我才二十二岁,我要现在就像个懦夫一样自己死了,在地底下都要被我娘揪住了扇耳巴子。
在这其中有个陈家庄的姑娘,岁数大了点,快二十了,但长得很好,个儿高挑,肤白,鼻子秀气高,眼睫密得像把小扇子。她喜欢抿着嘴笑,一笑起来就出两个小酒窝。我觉得她很面善,在这些姑娘中最喜欢她,但我想要娶她吗?我在心里这么问自己,我觉得我应该是想的,可不知怎么,我老是不能彻底说服自己点。
我晾
我家从前就很富裕,但那时我娘对媳妇挑拣得厉害,我自己也不争气,好人家的姑娘看不上我。现在我娘没了,我自己又知上进,就有不少姑娘愿意嫁了。我一直没找到常青,但我确实该有个媳妇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也相看了几个姑娘,姑娘们都很好,模样俊气,情也乖巧,我没什么不满意的,但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要娶她们中的某一个为妻。
在屋子颓废地躺了一个月,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种死法之后,我终于想通了,我不想死了,我要去找常青,我一定要找到他,他害我害得这么惨,要是找不到他,我死也不能瞑目。
常青的离开带走了我半条命,我娘的死就带走了另外半条。我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我成了一彻底的死尸。我不吃不喝地跪在我娘的灵堂前,木然地磕着,旁边是和尚诵经的声音,合着木鱼的敲击声,一声声直刺得我脑仁生疼,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我脑子里狠狠地戳搅着,我痛得浑哆嗦,磕下最后一个之后,我俯在地上没有再起,长长地,久久地跪了下去。
我娘跟常青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但是他们如今却同时离我而去,我整个人都被打击得垮了。我娘死的时候我哭得太多,现在已经不出泪,大多时候只是一个人坐在屋子木呆呆地发怔,一宿一宿地生生捱到天明,我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像现在这样难熬。
凭着对常青的一腔怨恨,我重新振作起来了。我主动联系上了我那位远方叔伯,我又开始跟他天南海北地跑生意,跟着出海的船队远渡重洋,把番的一些受人欢迎的小玩意儿运回来高价售卖,同时还倒卖粮食跟籽种。
“咱家哪点对不住他啊?把我儿糟践成这个鬼样子,又要祸害我可怜的孙子……”
我也想问常青,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跟我娘?就为了他弟弟?为了能救他弟弟的那五千大洋吗?
顾家家底丰厚,有本钱供我折腾。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败家子,连从小带我到大的家陈贵都对我没信心,认为我是瞎闹腾,时常望着我悄悄叹气。可不知是我真有经商的天才还是我娘在天之灵保佑,或者说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了,官府那边也开始大力扶持商业,总之等我跟着我那位叔伯闹腾了小半年之后,顾家倒当真叫我闹腾得比之前更加红火热闹。
“咱们哪点对不住他?”我娘声音嘶哑地问我,我哭着摇摇,我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