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缓过劲来,老杨扶着我回了房,他见我正在发高烧,便去了别人屋里讨了几粒感冒药给我吃了,然后,把我扶上在床上躺好,给我喂了口水,这才离开。
老杨老家在我们隔县,在乌龙河下游,离青龙山远。他家里从小给他抱养了个童养媳,可是老杨不喜欢她,他那时在省城上大学很少回家。51年老杨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再也不回去了,他的个人履历上填的也是未婚。
这个时候,他的笑容让我觉得是对自己的耻笑,我挣扎了一下,嚷:“你救我干什么?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这以后我和杨明德成了朋友。其实,我们依然很少有机会在一起,大家每天上山干活都忙的,只是在劳动的时候偶尔地会碰个面,也不好多说话——都是五类分子,走得太近会让人家说闲话,说我们臭味相投。我们碰上了便互相看几眼,眼睛里有意思,我看着他充满感激,他看着我神恢复了也就放下了心——我们就是这样的朋友,心灵相交的朋友。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双脚仿佛被什么缠住,扑面而来的潭水在我的眼前静止。
五七年反右,老杨被划为“右派”——他平时喜欢
“我这不刚好来看你们联的老朱嘛,见你小子出了门迷迷瞪瞪地往后山走,我怀疑你可能是有什么事没想通,所以就跟在你后。嗨!我也没想到你那么急,说就我差一点没抓住呢。我又不会游水,真没抓住你就完了!”
遇上林场放假,我们也会到一起去说说话,虽然机会不多,却让我慢慢地了解了老杨这个人。老杨并不像人们看到的那样,整天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不快,大家看见的都是表面现象。
可是,迎面扑来的是幽深的潭水,仿佛是恶魔的血盆大口即将把我吞噬——
“哎呀,干什么你!别乱动!试着看看能不能抓住旁的树枝?抓稳了吗?别动,等我缓一口气再拉你上来。呼——!好了,我们一起使劲,一、二、三!哎,我说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你寻什么短见!累死我了,妈的!”
“不怎么样,我谢谢您!老杨,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很偏僻,一般人没事本不会来这儿。
想到这,我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一个说:“老杨,谢谢你救了我!”
被这样一个人所救,让我心里稍微感到安定了不少,因为如果救我的是个小知青,他往上面一报,那我可就成了“企图自绝于人民”,罪加一等啊!
“哎,你这是干什么!”老杨拦住我说:“这不让我撞见了,我能见死不救吗?”
借着夜光,就见眼前坐着一个材壮的大汉,他满脸的胡茬子,一双大眼着微笑正看着我。
“哈哈,你还想死呀。你看你吓得脸都白了,还想去死你不怕鬼呀?”
我躺在草地上息一阵,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得救,于是,我抬去看那个救了我的人——
我实际上已经没了想死的心,当下安静下来,挣扎着坐起子,转脸仔细端详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才认出他是十二联的杨清徳。杨清徳是五十年代的老右派,在青龙山劳动了十几年,我跟他不是一个联队很少见面,不过,他这人是个天塌下来能当棉被盖的人,很风趣也很会讲笑话,在我们林场非常出名,所以我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