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兴心里清楚，男人已经六十多岁了，怎么禁得住折腾？赫赫有名的边关大土匪子孙红雷，这个份若是被人揪出去，断然是要被游街示众，关进牛棚，或是送去青海劳改所，那还不得去掉半条命？

野山如今仍然是一座绿荫葱郁的山岭，只是不再有喧哗人气，不再见袅袅炊烟。

张艺兴说：“没烧。当家的让我烧，我一直替他留着呢。”

张艺兴一年就进几趟城，买些面粉和油料，尽量避免抛面。男人吃不到肉十分地抓狂，有一次趁张艺兴没注意，揣了一把长柄猎刀就进山了。

“这么重要的救命的东西，你给烧啦？！！！”红姑气得就快要上脚踹人了。

张艺兴一向细，什么破烂都喜欢攒着，念旧，舍不得丢。

大掌柜眨眼愣神：“啥借据？”

等到张艺

“那都啥年月的事儿了，老子又不指望他还钱，借据早给烧了！”

来学校报到，就是搞各种五花八门的运动和批斗。

小山村里一共就来过几拨搞运动的人，人数不多，折腾一番也就走人了。这荒山野岭的，红卫兵们都吃不得这个苦，不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

三张已经破旧发黄的字条，上边是暗淡模糊的钢笔字迹，分分明明地记载了一段往事：工农红军西路军第X军团军团长许茂璋，在民国二十五年和二十六年，分别向野山大掌柜孙红雷借枪若干支，借若干匹，借口粮若干旦，一行几百个红匪军伙计，还在野山绺子里白吃白住了二十天！

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摇一变都成了“臭老九”，教授们一个个定为资产阶级右派，被拉下了讲台，游街挨斗，甚至关进牛棚。

尤其是借据这种东西，许茂璋和眼镜参谋欠了大掌柜的枪和粮，明的“内当家”可还一直在帮自己男人算计着，有一天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哩！

红姑急得叫唤：“哎呦我说当家的，许茂璋当年咱们绺子借枪借借粮食的借据啊！！！”

息教授在那一年提前跟学校打了报告，辞职“告老还乡”了，连带着将已经从工厂里退休、住在省城郊区的大掌柜也一起搬走。俩人丢弃了大件的家什，只带了细之物，扛了行李坐上西去的长途车，出关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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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兴那时候还搞不太清楚，大掌柜当年的那两个结拜义弟许茂璋和眼镜参谋，究竟到了多大的官。

张艺兴与大掌柜在山脚下的沉梁峪村儿盖了一座茅草屋，与山民为伍，聊以为家。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但是能保住人平安无事就好。

司令媳妇找了来，跟大掌柜说：“接到了北京来的电话，许大帅和刘副总还担心着你们俩呢！许大帅这两年也告病在家里休养，让我问你，当年写给你的那几张借据，你还留着没有？”

张艺兴依照许大帅的意思，将那三张借据复制了若干份，装裱在镜框里，挂到家中墙上；原件细细地收好，以备不时之需。还把刚解放那会子大掌柜得的什么“抗日英雄义勇军”的锦旗、奖状，挨个儿都挂上墙。

一拨一拨的红小将，看到墙上署名许军团长和刘参谋名字的几张借据，面色十分惊悚，注视大掌柜的表情竟然有些嫉妒，似乎是想大掌柜索要那两位爷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