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似懂非懂,察言观色,细细味,也知书生面对它时,并非如它那般欢欣鼓舞,当下便有些呆愣。
正看得入神,耳边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偏望去,那妖怪正蹲在一角,不知在些什么。
“你想学识字?”
他这一手,倒真是把妖怪唬住了,连看着他的神情都有些惴惴。哪里还有当初叱咤山林,称霸一方的嚣张气势。
杜慎言心中诧异,这妖怪最爱午夜时分在山林里撒着欢儿地乱跑,还从未见它如此老老实实地待在中。
杜慎言俯,捡起一块黑黝黝的石,出一角白色来。将上垒起来的石扫到一旁,下面压着一叠纸。
杜慎言寻思,这妖怪虽然灵智已开,悟绝佳,但观其言行,仍是学前孩童的模样,更何况大字不识一个,书也不曾碰过。想了又想,转将之前两本找了出来。
杜慎言将笔墨收拾好,提在手中慢慢朝住走去,妖怪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待到了内,简单吃了一些东西。杜慎言坐在石桌旁,就着一盏明珠莹莹的辉光,翻看起昨天看了一半的。
杜慎言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一点神色,略略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好,你若真心想学,可要按我的要求来。倘若偷懒耍,又倘若不能坚持,你还是早早地去过你的快活日子,我便再也不你。”
书生目光专注,盯着妖怪。被他那和缓的目光笼罩着,妖怪只觉得浑上下舒坦快活,之前的沮丧一扫而过,一个跟窜到桌旁,眼巴巴地望着书生。
他在打一个赌,一个自己能否如愿离开的赌。
杜慎言心中不由得好笑,垂目问它:“看得懂么?”
杜慎言逃不脱,走不了,认命地待在这一,后跟着个甩不脱的尾巴。他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写自己的字,看自己的书,对妖怪爱理不理。
推杯交盏时,那是春风得意前途似锦时,而不是此时此刻,如山野莽夫一般困于密林,面对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鄙妖怪。
书生平日里冷淡少语,一开口,便是洋洋洒洒。他口才了得,知妖怪灵智已开,将那七情六鞭辟入里,全数教与妖怪。
“鬼鬼祟祟的什么?”清淡的嗓音突然传来。
他没心情这些。
姑且先从这两本蒙学读物开始罢,得先让它知礼仪、懂廉耻。
妖怪唬了一,扭过去,书生一手拿书,一手负在后,乌黑明澈的眼眸越过自己,打量着一团狼藉的角落,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惊诧。
妖怪唤了他一声,又跟着:“教……我……”
那一日,它鼓起勇气想要同书生亲热,书生冷笑两声,眼神如刀:“你既已知什么是悲,什么是痛,今日便再教你什么是憎,什么是厌。”
妖怪想了想,糊地应了一声。
杜慎言随意翻了两张,俱是他写坏了丢在一旁的字来。这些废纸他不甚在意,故而多了少了也全无印象,却没想到都被这妖怪藏了起来。
杜慎言说完,面上波澜不惊,藏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握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妖怪,待见那妖怪一脸蒙了的表情,提着的心缓缓,缓缓地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