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以为他会激动,可他心里灰蒙蒙的一片,什么感觉也没有。生活就像一条灰色的鲶鱼,黏糊糊,哒哒,长得看不到尾巴。他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无趣又矫情,谁跟了都不会有好结果。
何苦呢。
他像坐在拍微距的塑料地形模子里,又像跟世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朦朦胧胧的,不大真实。
他什么都没惊动。
张山大约吓慌了,到这会儿还一个劲儿哆嗦着,胡乱地小声嚷着,怪凄凉的,发透了,风干后沾了土,一撮撮黏
张山慢慢矮下来,下来,半蹲半跪地挨在他脚边,伸手抱住他双,声音哑得像是喊了三天三夜:“我、我以为你……走了,电话也打不通……哥,你别吓我,哥,哥……”
“妈!”张山也犟起来。大抵人面对至亲,总不会说话,他把剥了一半的笋往竹筐里一扔,直接跪了下来,梗着脖子也吼回去。
那手高高抬起来,绵绵落了回去。
他到得早,累得够呛,没法子讲究,眯着眼睛往车来的地方瞅。山路蜿蜒消失在山脊后,阳光苍白色,打在远近的山石上,一片白接着一片灰,一片灰接着一片黄。
没想到他还是说了。
完这事,他就出了门。佘县民风淳朴,或者说,穷到没啥外人愿意来,院门都无需落锁。
有一瞬间,刘韬觉得他大概是想一巴掌打下来,可他心里除了惊奇,一丁点害怕都没有。说起来,这片地界民风凶悍,打架的人多,可张山确实没什么气,在家里在外,都和得要命,要不是越长越壮实了,绝对是受人欺负的命。
“你这混小子!你――你让我跟你爸怎么在村里抬!断子绝孙啊!”张母的声音尖起来,仿佛说的是什么羞耻事一样不敢大声,气得发抖。
来了一句。
刘韬悄悄回到房间里,把电脑、绘图板、鼠标、电源线挨个儿装进背包,又站了一会儿,从夹层里摸出一叠钞票,到枕下面。反正他有的是卡,只要到了山下,到都能取出钱来。
张山至少还有关心他前程的父母……
刘韬坐在一块带棱角的大石上,子上成片沾着灰。在他边,黄土地上插着木杆子,上歪歪扭扭刻着“下牛三点”四个字。
城乡,抑郁症,骨髓移植
“人救了你儿子一条命,咱还他啥都是该。要没他,我早死了!”他在张母脸前喊完这话,看她愣在当场,闷闷地续上后的,“当年几块几的救命钱,咱都一笔笔记着要还的,这最大恩情还不清,我就一条命,你说咋办吧。”
张母呆滞许久,突然搂住张山的脖子哭起来:“山啊,山啊,造孽啊,造孽!”
――再说这世上谁离了谁,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路上没人,也没车。等了半天,出现的是张山,隔着老远喊了声“刘韬”,一路跌跌撞撞小跑过来,整个人像是在冒烟。
张山到了跟前,撑着膝盖佝偻着背直气,灵魂出窍一样呆愣愣看了好久,突然回过魂来,猛地气站直了,手举了起来,在刘韬上方撑出一个硕大的、野兽般的阴影,牙齿格楞楞响。
刘韬听到这儿,大抵猜得七七八八。大半年前他们买机票的时候,张山隐约提过要把他俩那点事跟家里人交代清楚。后来矛盾爆发,刘韬也就默认这事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