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烟火缭绕，隔日的素白菊花已有些萎谢。他手里拿着一叠黄纸，一张张地喂给贪婪跃动着的火，听尹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些旧事。

“每一次见你都觉得不敢置信，你都长这么大了。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他父亲在一场车祸中意外丧生，留下偌大的公司。他母亲是自打结婚后就不再工作，哪里擅长经营公司这些事？就在他们孤儿寡母一筹莫展之际，尹老夫妇伸出了援手，派来律师善意并购了萧恒父亲的公司。

在萧恒的记忆里，她是个很优雅的老太太，发梳得一丝不苟，总穿黑丝绒旗袍，前别着带银苏的翡翠针，说话永远轻声细气的，不跟人动火。

样，中文又说得不怎么好，总被学校里的其他小孩欺负，只有他肯和他一起玩。再大点，他们进了同一所私立中学，后来一起升入省里的重点高中，直到高二下学期他家里出了事，转学去了别的城市，而尹时京在准备出国，已经不怎么来上课，联系变得断断续续。

接着那一碟子萝卜糕，萧恒出去灵堂给尹老先生上香。

萧恒注意到尹时京已经睡醒下楼，疑惑的目光往这里飘，“都过去了。”他像是着重强调，拍了拍尹老夫人那因衰老而萎缩成小小一团的，“没什么关系的。”

没想到灵堂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在。他停住脚步，低声叫她姑姥。

“看您说的，”萧恒笑了下，拍干净手上的纸屑，过去搂住她，“都过去了，她现在……应该见到了爸爸，算是圆了心愿。姑姥，多注意。”

“萧恒？”发花白的尹老夫人认出是他，摸索着站起来，“我一早上就听小罗说你和时京来了，你……怎么起得这样早，不多睡一会吗？”

但现下，她就披着件半旧的深蓝色外衣，肤松弛，眼神浑浊，躯伛偻，行动迟缓，跟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罗姐已经起来了，在厨房里忙碌。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萧恒走到她后都没有发现。

“你父母的事情，我一直都很难过。”尹老夫人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的，他动了一下却无法挣脱，“你……你是个好孩子，她怎么舍得？”

“是萧先生，”差点吓了一，罗姐放下手中活计，不太自然地跟他说，“早饭还有一会才好，要不要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她看萧恒摇，有些蛮横地把碟子到他手里，“拿着。”

等尹时京从他手里接过安尹老夫人的活，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到阳台上风，抽烟。医生建议他少些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他也的确在尝试

“睡不着，有些认床。”他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我来吧，这是我小辈该的。”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尹老夫人说得动了情，两行泪沿着苍老的面颊下，“你妈妈的事情，我要是多注意一点就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是谁都不愿意的。

“还好。”萧恒抬凝视黑白遗照上的那张面孔，“那个时候谢谢您了。”

少年失怙的痛楚虽然还在那里，但因为时间慢慢逝，想起来得少了，也渐渐没什么所谓。

那些一起去学校、一起写作业、一起玩乐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那么遥远。

他再躺着也睡不着，便穿好衣服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