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他错了,龙池难没有一点错吗?她那么聪明,看不出男人的爱慕?她那么有才干,怎么会真的被族内长辈所压迫,要迎旁的女人进来?她那么懂他心意,怎么得出这么伤人的决定,就为了和他怄气?
龙池站在门外,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
白石沉默一下,:“你知这会适得其反的吧。”
“他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白石愣了愣,说:“这里先别传大夫,让他先去看薰,务必尽心。等她醒了就告诉她,往后衙门那不必再去了,在家安心养病即可。不许任何人拿任何事去叨扰她,违者一概赶……”
他想歉,又想等她歉。急火攻心,脉经指肺,就突然咳起来,吐出一口血,慢慢洇开在他掌心。他看着自己的手,忽闻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梅从外跑进来像是想说什么,可看见白石咳了血,就转而问他感觉如何,又急着离开,要去传大夫来。
龙池恍惚,举目四望,阶下站满的是白石府如云的仆从,因着她是这府上的女主子才听她差遣。再望远点还是白石家,更远些仍是,漫无边际的广阔宅院好像延伸到世界尽。
他说着,又停下来,沉默很久后才又开口:“罢了,当我没说。她原是闲不下来的,随她去吧。”
“您虽说不会让他死,手下也不过是把他扔在寺前。自有有求于您的人、揣测您心意的人,或是要将他的死推卸到您上的人,早就闻风而动,我派的人到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挽回。”
龙池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灵魂都要脱离。这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白石遇刺,昏迷一月后才醒来的那个下午。喜报从府里传到衙门,她跑到门前去听信,午后发白的阳光落在她上,有种洋洋的烧灼感。
这天下莫非是皇族的天下吗,是的,但也是摄家的天下。她莫非不知自己此生死荣辱皆系于房中那个男人的喜怒哀乐吗,也是知的,她在内宅之中、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全是依仗他的偏爱才能成事。势弱依附势强,女子依附男子,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那又如何。”龙池神情悲凉,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令白石心生恐惧的灰败,“他被你赶出去的那天,就已经被一群人给打断了脊骨,今日我去见他,他在我面前服了毒,当场毙命。”
这变天的事,恐怕八字都撇不下来一点呢。
然而,她此时却有一种自由感,即使未来的不确定如海铁山般从远压来,这短暂的松快也足以让她畅快地息――终于说出来了。不用和过去一样把自己当作棋子而忍耐,不用为了他的爱不转移消逝而忍耐,尽不知他的怒火要如何倾泻,仅仅此时,就已经足以让人呼痛快,血脉奔涌不息。
龙池说着说着,话中带了哭腔。她掩面而泣,肩膀颤抖着,像是残破的蝶翼。
“我的朋友已经、那么少了……为什么还要。”
屋内的白石倚在床,心思在沉默中发酵――他没什么对那人的歉意,他始终觉得此人万死不足惜。他只是对龙池有愧疚,爱屋及乌才后悔自己的冲动。
白石叫住他,问他刚刚外出什么事了。梅低声答:“夫人刚刚在门外晕过去了,差点从台阶上下去,是待诏姑娘垫了夫人一下。现已经将人送去书房看诊了。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龙池打断他,也伸手挥开他的手,退回到了烛光之中。她在烛火下的双眸如烈焰熔金锋锐,表情也极认真,又有着哀伤与怨怼,不知是针对谁。她再次重复一遍:“百合渡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想起外界这三天来的传闻,大多是说龙池见罪于白石,又或是色衰而爱驰,总之这能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小君位置是不保了。但按他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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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的沉默后,她站起来,扶着墙往门外走。白石没有拦她,深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被屏风所阻拦。
梅不敢看他一眼,应是离开。
她眨了眨眼,夜空坠落。
“你说我将父亲瞒得密不透风,我又怎么不是如此?因着您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我的朋友就要无可避免地遭此横祸?您终于明白我醒来之后的感受了?”
最开始的好友都比她更早结婚生子,如今甚至有人已经了外婆,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可再聊;三皇子殿下四云游日本很久,据说现在已去了唐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子虽也是晚婚,但两度丧子,已经心灰意冷,最近闹着要去护国寺旁的尼姑庵出家,不知家里人能拦到几时。至于平佳月,不过是荣华富贵能几何,幽门紧闭芳魂陨,早几年便去了。
下留情,反而为着这无关紧要的人来和我怄气,这些荒唐事来,难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和歉……”
“他是有错在先,但难其罪当诛?他喜欢我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要拒绝也是我开口,明明这个人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爱慕者,为什么要替我决定呢?就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