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囿于一个死胡同里。
“以后老乔家就剩俺一人了。”声音闷闷的,有点儿沙哑。
这人是到了。
方卿知这种时候他不该说什么,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再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刺激乔万山了,小心地把人给搂住,轻轻拍着消瘦了不少的背。
他娘卧床的这段时间里,他心里是躲着她的,每天进屋入眼就是愈发消瘦的人影,气声越听越沉重,他不敢看,仿佛多看几眼,就觉得他娘在往黄泉路上走,不看不听,反倒觉得人一直在那里。
为命孤苦难挨的时候他没哭过,这会儿却是掉眼泪了,他以为他娘会骂他会怨他会他娶个女人,可都没有,原来天下母亲的,儿子再是不孝,都舍不得责怪一分。
一番凄凉热闹过去,乔万山在爹娘墓前磕了几个,这天地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乔万山不是这样的人,一片赤诚心他看在眼里,他不愿意这个男人就这么堕落下去。
“谁说只剩你一人?”他拿两条细胳膊揽着乔万山的宽肩背,“我们就是一家人。”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突然被抱住了,肩传来一阵抽泣声。
他握着他娘的手,手里攥着那个翡翠镯子,着泪叫娘,可握着的那只手,突然就松了劲儿。
方卿心里跟着发酸,清水村里有人家会闹的,老父老母儿子儿媳之间骂起来,全是不入耳的脏话,夹杂着叫对方去死之类,这种不像至亲,更像仇人,等到人死了哭天抢地。生前不孝,死后乱叫,那派,方卿看着都嫌恶。
乔万山慢慢开始好起来。
方卿中午把饭端进屋里,放在桌上,到晚上也没怎么被动过。
人在家里留了两三天,叫木匠打了一口好棺材,找娘娘庙里老太婆算个下葬的日子,守上七天七夜的孝。
他这是自个儿骗自个儿。
人活着的时候尚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人死了,才觉得有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
本来今年是乔万山的本命年,方卿给他了一红里衣,但家中有丧事,便不好再穿。
乔万山缩成一团在底下。
被掀开被子,他微微睁了睁眼,亮光又刺得他立把眼睛闭上。胡子拉碴的,眼底乌青一片,虽然他本就不是什么讲究人,但这么邋遢也从没有过。
他没忍住:“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副样子给谁看?不吃不喝,天天这么糟蹋自己,把自个儿也给折腾没了,就算是尽孝了?大娘要是看到看到你这个样子,会走得安心?”
他给他乔万山刮了胡子,剪了发,总算有了点人样。
第十一章
他叹了一口气,炕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伤心狠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方卿说不出,只记得有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人睡梦里突然坐起来喊了几声“娘!别走――”然后又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倒下了。
他走到炕前。初春时节,乍还寒,炕底还添着些火。他掀开那鼓鼓的一团被子。
眼神空,行尸走肉一般。
方卿把他从炕上拽起来,他一个文弱先生,拽起乔万山,实在费劲儿,好不容易把人端坐好,累得气吁吁。
这还是没走出来。
方卿今儿个回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