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半风雨屋漏,都会折磨得他夜不成寐。
富贵人家,想在自家院里建一座破烂房子显然不是一件难事。
他明白这都是父亲故意这么做的。母亲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旁人却不去记他的名字,都跟着叫他小贱奴子。他从未见过父亲,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亲生的儿子,和与自己有过一夜缠绵的女人?
只有他母亲知道。母亲却从来不告诉他原因,只在他深夜熟睡后一个人偷偷地流泪。
这还是因夏夜的燠热,将他从睡梦中闷醒。
醒来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一身汗水,而是他母亲的满脸泪水。
从此他对父亲的怨恨就深深刻在了骨髓里。
母亲也从不向那个男人索取过什么,仅凭一己之力,一个人给予她孩子全部的爱,将他抚养到了九岁。
母亲的青春美丽很快变成脸上一条条皱纹,明澈水灵的双瞳也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连原本清丽动听的声音也已开始有些嘶哑。
他虽才只九岁,却已比很多十六七岁的孩子都要成熟得多。
很多十六七岁的孩子自出生以来每天都是在生活,在享受父母温暖的呵护与关爱。而他每天却都在生存,逆着冰冷彻骨的狂风,背着比他自己还要重的竹篓奔走在结满冰霜的碎石路上。
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干。
他甚至偷。
有一次因为偷了几个铜板,他就被吊起绑在树上,被三条柳条轮着鞭了快有半个时辰。
他没有死,已是奇迹。
而且他居然还坚持走回了家里。
他全身早已血肉模糊。当他回到家时,谢家的门仆连问都不问,就将他抄起远远甩出五尺开外。
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是在深夜。
又是深夜。
一盏昏灯前。
又是昏灯。
他全身的伤口在他醒来的瞬间立刻发痛。他感到自己全身仿佛在被地狱的鬼火灼烧。
他想喊,想大声呐喊。因这伤口实在太痛,痛得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他忍住了,紧紧咬住嘴里的肉忍住了。
他虽只九岁,却已能忍受成年人也无法忍受的痛苦,甚至可以说是人类所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能忍住,只因他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母亲。
他从未见过母亲哭得这么厉害。
虽然他只见过这一次,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母亲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他看着母亲颤抖的身子,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心里已暗暗发誓。
他发誓从此绝不让母亲为了自己再流一滴眼泪。
就在他醒来的第二天,谢老爷子的讣闻传遍了整个谢府。
一片丧嚎声中,谢家也在此间易了主。
换成了他的父亲。谢钟庭,“青柳剑客”谢钟庭。
青柳,多么风雅,多么诗意。
谢钟庭也的确是个风雅不俗的人。
只有他们母子知道谢钟庭做的事有多么丑陋,多么肮脏,甚至十恶不赦。
能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做出这种事的男人,无论什么理由都罪无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