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雪如晦,朔风寒冽,卷挟着雪花撞击窗格。屋内,油灯晕出昏昏柔柔的黄,轶青支颐于案,侧看着斛律昭安安静静吃汤圆。男人高大魁梧的型罩得桌儿窄小可怜。他吃相相当文雅漂亮,总是先小口咬开一个汤圆,安安静静出一些馅儿,然后再小口把剩下的吃掉,文气干净的样子像极了她印象中那个糯可爱,温和乖巧的稚童。
她叹口气,轻声:“外人都皇家好,怎知……” 话未了,她的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剩下的语言尽数噎在了心。
话音未落,一只大掌忽然扣住了她后颈,龙涎绮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温热粝的大撬开她贝齿,小嘴儿中被强入一只糯的
狭小空间里的一切,竟有那么一丝……
宁静温馨。
轶青听说思留在了北院,只是要他重回长秋监,便慢慢“噢”了一声,心里那种异样的不安稍减,但仍觉得分外对不起萧内官,想着得何时亲自去赔礼。她刚要开口仔细询问如何能见到思,忽听男人轻轻“嗬”了一声,轻声笑:“用粉包出的倒细,确实不像元宵馅儿。”
斛律昭听出了她隐匿着的不忍与怜惜。话题既被岔开,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许。他早就知,他的青娘是个最最心的。况且——他这样告诉自己——他也并没对她说过一句谎话。
昭不敢抬,垂眸望着碗中的汤圆,竭力压抑眼底的波涛汹涌,不教面容显出端倪,过了良久才稳住声音,缓缓柔声:“他年岁大了,脚不便……便该回……回北院领个清闲职务,颐养……颐养天年……以后就不叫他再回锦绫院了,否则太累。”
若细想,其实他也确实仍旧是同一个人。
他没有再答,将汤匙中的汤圆小口吃尽,甜丝丝的滋味从尖蔓至心,渐渐盖过了离开偏殿耳房后就苦涩的心。但,口中的甜却始终有些虚假伪幻、有些稍纵即逝、有些镜花水月,仿佛只要汤圆的甜味淡去,他心中的苦涩就又泛了起来。他连忙又舀起另一颗汤圆,咬开一点儿面团,慢慢食里面甜腻的糖馅儿。随着口中甜味愈深,角浅浅勾起,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让这甜,在口中、在心中,留得稍微长久一些。
柔的光下,男人的薄线条柔和极了,角自然而然地微微上勾,英的剑眉和鼻梁也不再有平日的威压,平常狭锐的凤眸敛着温的光、森冷的墨绿渡成了柔的青碧色。
话,萧思是被洪振押解回了玉熙,其它的她却并不知晓,于是迟疑着问:“对了…… 萧内官……可是回了?” 她一面觉得斛律昭放过自己与平之,想来不会为难自幼与之情谊深厚的萧思,一面心中却不知为何,始终惴惴不安,犹豫着试探:“他……可……可还好?”
轶青不禁轻轻“啊”了一声,语气难掩着失望。
昭舀起最后一个汤圆,咬开个小口,汤圆里出的不是豆沙的深红,而是山楂的鲜妍水红。
若不细想,竟会忘了,面前的男人是害她颠沛离的苍狼王,一个她一度视作禽兽的凉人。
北方的元宵是先将馅料好,然后放入装有干糯米粉的大笸箩中,不断摇晃,使馅料裹上一层干粉。而汤圆则是将糯米粉加水成团,再揪一小团面成圆片,挑一团馅放在片上,双手转动收口后搓圆即可。是以,元宵煮熟后口感糙有嚼力,吃来非常带劲,糯米味较稠;而汤圆因用面,煮完后表光亮,口感较细,糯米味也较恬淡。
轶青没吃过元宵,听斛律昭这么说,瞬间来了兴趣,问起了元宵的法。昭竟说的是。轶青惊讶:“北院王以前过?” 昭低了,面颊泛红,糊其辞:“……很小的时候,偷偷去御膳房……瞧见过……” 轶青不可思议:“小时候瞧见过一次,能记得这么真切?” 斛律昭舀起一个汤圆,咬开一个小口,出一点馅儿,方才垂着眸轻声:“小时候连饭都难以吃饱……能偷看一次,自然要瞧得仔细。那时候发了誓,往后自己一定要学会,就不用再去膳房偷了。” 嗓调带着平静的克制。轶青记起了萧内官曾提过,鱼藻被克扣饮食的事,又想起除夕夜他对手抓羊肉的法也说的丝丝入扣,心不由得一紧。她沉默片刻,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似乎全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何异样,只是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拨动着汤匙,神色依旧平静,颊旁那点淡淡的红晕还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