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不再是大学里那个形单影只的自卑男生，社会的熔炉已经将他铸造成沉稳老练的青年男人。

        “好。”

        “抱歉，我的确给你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和生活压力。”愧疚和委屈同时涌上程夏的心，她眼角，“我已经在网上找工作了，等我找到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几位同事不是结婚生子，就是已有对象。谈到夫妻关系、父母养老、小孩教育，他们或是抱怨或是后悔或是满足或是饱幸福。

        程夏不能再想下去，不然只会再犯病。她迫切需要听到程星的声音，以证明他还在边没有消失。

        罕见地，程星这句话竟类似于情人间的呢喃。

一点，臂膀搂住她，热量传送到她的肌肤。这是程星给她的“安心剂”，她的心还是了一下。

        以上无论哪种情感经历，程星都无法感同受，他们的情绪他没法共鸣，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遥远的陌生的、他永远不会踏足的领域。

        他和这些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玻璃罩下，是他的世界，那个三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屋里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影。

        “去喝一杯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五年了，她努力学会了自理，还能每月赚点儿稿费。按理说她应该放他走，让他出去，找点世人都该干的事，比如结婚生子，当个丈夫和父亲，他可以和家人随意选择心仪的旅游地点，逛街吃饭游玩运动，享受阖家欢乐。

        去了饭馆，几杯啤酒进肚，大家都有些微醺，天南海北地聊，聊工作，聊政治，聊边鸡蒜的事，聊家长里短。

        如今距那场灾难过去了五年，毕业后的程星每一次更换工作，都会带着程夏一起转移。他的工资越来越高，明明物质条件远超大学时期，程夏的焦虑和不安却与日俱增。

        当初的保险赔偿有一半都花在程夏的急救上，剩下的一半要用来进行漫长的康复训练。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只能缓解燃眉之急，远不够二人的生活开销。

        时间已经很晚，但她还是打了程星的电话。

        他永远着面，按照成人世界的标准要求，去应对各种场合。他就像个“正常人”，真实情感则被隐藏在面下。

        那她一定会发疯，可能杀了他再自杀。

        这不像程星的举动，程夏一边受用一边疑惑。

        她是个残废，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和外界社会的一切情感联接，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义都寄托在程星那儿……她知人要为自己而活，她知。

        以往他们的对话都简单明了而生，今天却多了往日不会有的模糊态度。

        不知姐姐现在在干什么，情绪状态如何，复健有没有好好。困扰整个公司几天的程序障碍终于解决，同事在欢呼，程星在走神。

        程星一边微笑，一边从容不迫地解释。

        她还能留他多久，困住他的笼子从来都没有钥匙，他想离开，就可以在任意一次走出房门后再也不回来。

        程夏和程星就是这样，他们一直这样。亲密又疏离，阴郁又别扭。

        天知她早想发疯了。

        冷的，遥远的，透明的，狭窄封闭的。

        程星熟练地跟同事推杯换盏，嘴角扬起又落下，动作和动作之间充满公式化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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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通电话很有效地安抚了程夏的焦躁不安。

        “我从来没觉得辛苦，因为你远比我更辛苦。我真的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是我太幼稚。”程星将她搂紧了一点儿，轻声，“睡吧，姐。”

        他笑了笑，简单应了句“单主义，不想找”。桌上的人却都呵呵大笑，揶揄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但倘若程星真的放弃了她，真的放弃了她――

        可是倘若程星真的放弃了她。

        话题突然转到他上。“程星，你怎么还没找对象，上次李工要给你介绍你拒绝了，你不会要等到七老八十吧？”

        “程星，我睡不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压抑住对程星平日闷声不吭的抱怨，少有地放柔了语调撒。

        众人的话题再次转移，彼此碰杯敬酒吆五喝六，程星握着酒杯坐在众人之间，却仿佛坐在另一个空间。

        “很快很快，不要着急。”程星并没有因为她的夜间来电而烦躁不耐，“想我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