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讨厌他,逐渐又习惯他,然后可怜他,再之后……
六年前的一场火灾把生活搅成一团乱麻,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突然被判为危楼,我的心情也变得惴惴不安。妈妈并不理解我,她嫌弃我矫情的心事,唯一宽我的是被我恶作剧而喝下安眠药久睡不醒的林雪。
他说:“姐姐,别怕,我在。”
他真的很傻。
我记得在池边,每次伸手出向下抛洒的动作时,鱼群就会簇拥上来,即便本没有饲料。林雪就像这些小鱼一样,甚至无需我勾手他就会呆呆地凑上来,追随我。
这种被强烈需要和依赖的感受是令人动容的,扭曲的亲密使我深深沉溺在里面。
但当隐秘被公之于众,我又一次害怕地后退。我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段奇怪的关系会维持多久,但我也没有想到它会以无可挽回的方式戛然而止。
火灾发生后我们因为危楼拆迁而搬家,但没料到搬进的新家也是豆腐渣工程,它在六年后猝不及防地轰然倒塌。
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命途多舛是一种悲哀的说辞。
我隐隐觉得自己变得不太正常,我看见许多幻象。
许常安的葬礼就像一个仄的鱼缸,无比压抑。我像灵魂出窍一般看着自己跪在棺材旁边痛哭,脑海里楼房倒塌的瞬间反复重映,还有六年前就死去的小金鱼。
那抹橘红的是唯一的亮色,我又想起来埋葬它时用的紫白色的牵牛花,碧绿的爬山虎还有宝蓝色的蝴蝶翅膀。
金鱼的影与灵柩里躺着的化着淡妆,穿着新衣的尸模糊在一起,我分不清。
死掉的是妈妈的儿子许常安,妈妈一遍又一遍痴语:“常安死了……常安死了……常安死了……”
可是我的弟弟林雪还在呀,他住在我的心里,就像他许诺过的那样——
“就算我死掉了,也一定会变成鬼魂来找你的。姐姐,为了让你认出我,我会变成金鱼的样子。”
我曾经调侃林雪像那条凸眼睛的金鱼,现在他如约守信地变成金鱼来找我了。
凌冽的风带着一不容忽视的寒凉,静默之中,只有风的呜咽与沉重的呼。
好可怜呀,阿雪。
——山上真的很冷呢。
我把水果与鲜花放在碑座上,而四寸的小糕则被我拆开吃掉,就像以前一样,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他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只是可惜这次我不能像过去那样大发慈悲地分他一口了。
“阿雪,生日快乐。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呢?不如把许愿的机会送给我吧?”
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回来看你了,以后我也会时常想你,爱你,像你爱我的那样爱你。
那你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