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问题。你难不担心被我反咬一口？”自古人类便以故事向孩子们灌输生存准则：农夫将冻僵毒蛇搂入怀中，殊不知异族之间存在着天然的敌意，最终因为善良招致了不幸。

        耳畔再度响起篝火燃烧的噼啪声。真是奇妙，过去就像件满是线的破衣，随手揪住点细枝末节就牵扯出一长串早已忘却的记忆。从记事起，她就不愿乖乖待在乡镇等养父完成悬赏归来，总是吵着要求随行。拗不过她，金才在背后捆了张小型行军床，平时他只随意睡在衣物上，但只要有她在，养父选择营点时也格外细心，除了考虑温差地形毒虫，还经常奔徙几里地，只想带她看更好的风景。峡谷中有羚羊漫步，盐湖洁白似雪，砂岩层叠如波浪。而每当夜幕低垂，她便依偎在他旁，时不时提些傻问题，在温柔的粝嗓音中缓慢沉入梦乡。

        “嗯。”她并没有在听，自言自语般轻笑出声：“你见过画了条响尾蛇的旗帜吗？在边陲小镇十分常见，上面写着「别踩我」，寓意自卫反击策略。我们在营地前挂了一面，警示起了歹心的瞎眼家伙。”

        波本眨眼，宕机数秒后终于放弃解读谜题。相比言语，还是实际行动更有效率。她撑起，直视他躲闪不及的眼睛：“您会么？”

        “再者，为何拘泥于寓言？拿动物比方仅仅是因为我无法概括人类格的复杂。”她叹气：“如果面前是台机，至少能客观测量能好坏。但我无法用看死物的方式评判您，所以只能在现有框架内略归纳，和现有类型建立联系。医术、智慧、生命力，似乎都沾了些边，和蛇算是符合吧？至少它不令我讨厌。”

        “羽蛇神，其描述遵循常见的母题，即至高者有双重位格。飞天代表神；爬行象征人——动物。”

        “加兹豋旗。如今很少用了。”

        “呃，你更想让被我拐着弯子骂？”波本惊诧，吐了吐——反正黑暗中神父又看不见：“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并不觉得那只蛇有什么错。”

        感谢天使，男人似乎没发现她在走神。

        安古失语，目光完全被女孩引。如此桀骜不驯、藐视神明的存在，多么天真可爱，又多么悲哀。

        “…你没睡着吧？”波本无端打破寂静，语速快到险些咬到尖：“聊到哪了？光听我讲肯定很无聊，这话题没必要再继续。”向非亲非故之人倾诉感情实属大忌，一昧宣无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遑论神父还是她最不想示弱的对象。

        波本仰，眼前似乎浮现只有在沙漠中央才得以目睹的景象：天穹缀满群星，银河缓慢淌。小时候她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如此安心的日子会一成不变地持续下去。她紧盯漆黑的天花板：“还有条巨蛇，被扔进深海，首尾相衔将整个尘世包裹。”

        她没有说书的天分，仅凭印象背诵片段，好在就算限定了题材，也应该有不少内容可讲。毕竟曾在野外度过了上千个日夜，睡前没什么事情可，只能听些趣闻轶事消磨时间。

        “虽然你措辞很蓄，但我发现，这些例子似乎都较为正面，而且没有提颇受欢迎的一个：蛇引诱人偷食知善恶树上的禁果。”

        “另一种长有鸟羽，是生死的守护者，创造历法和文字，司晨星。很不合逻辑吧？明明是爬行动物，却有飞上天空的能力。我以前笃信该生物的存在，长大后才发现是无稽之谈。”

        安古注视女孩侧脸。原来她还有这般落寞的神情，竟让人感到陌生。即使此刻她就在旁，也像是远在天边。

线又被光洁锁骨引。亲手植入的金属深埋其中，只出长钉两端，乍看像是牙印——为食物的标记。她甩甩脑袋，驱散杂念：“事先声明，有些细节我记不清了，您应该也听过类似的神话。夜晚，在医药之神的殿堂中，其眷属会化为蛇爬过熟睡病患的躯，使他们恢复健康。”

        “……请稍微控制下表情。”她轻戳男人脸颊，也跟着微笑：“才发现这里有酒窝。”

        “那我也不认为它是坏的。说我结果论也好，功利主义也罢，它只是指出世界上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即使遍布荆棘。兼听则明，不是吗？”

        银白长发幕帘般倾泻，将猎物网罗其中。神父偏避过那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不去看那双此刻只倒映他的深红瞳孔。这太危险了。鼻尖萦绕女孩独有的味：那并非有心人士

        她眼眸清亮，语调也高昂起来，腔内似有野火燃烧：“说不定我还要感谢它。永远被困在伊甸园一隅，是多么无聊啊。即使有永恒的生命和物产，不能探索，无法创造，那也只是在特定时间节点无限徘徊，有什么意义可言？如果神因为背而赐予我有罪，我也将违抗那所谓的命运。”

        不如说她曾经笃信的是金。

        “蛇会欺骗你。”

        “除了这些，我还知更多。名字都记得。幻象蛇，彩虹蛇，上长角的蛇，故事却想不起来。”她声音很轻，飘忽如梦呓：“我不想忘记的。我怎么能忘记。明明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天使刚才路过了房间」。这句俗语常被用来解释谈话的突然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