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门就听到有人嚷嚷：“华池公子回来了，这边坐！”

        那天阳光里尘埃漂浮，温的椒辛味混着锈迹斑斑的腥气，还有青年男子的未消散的香，难以想象的好闻。

肩膀上，盯着华池。

        “哦――佳娘，”华池带着笑凑近佳娘，近得可以看清他苍白的肤纹理，他的眉骨，他的鼻尖，他不抹脂粉，甚至眼下有倦怠的阴影，他照样美得摇曳生姿，“佳娘啊，你懂的可真多啊，但你这次结结实实地说错喽。”

        我……

        我感觉很丢脸。

        我咂摸咂摸嘴，躺下睡了。

        相如何如何洽，床笫如何如何欢愉，甚至我怀着如何如何的感情杀了他？我都记不清。可笑的是我还隐隐记得幼时一些残破的，无关紧要的调情。

        房间里多多少少有人在凝视我，华池像一个愚蠢且无所事事的孩子妈，有意向众人展示他愚蠢且没有才艺的娃。

        好吧，我现在是屏风外的人了，只能坐在茶几上吃，看着华池刚刚拿过的鹅颈酒壶，我酒瘾真是有些上来。

        然后我就和嫖客对上了视线。

        我几乎狐疑地盯着华池，想找出裘凤溪的影子，可惜，再没有了。

        我一时迷糊了，我看到他浑浊不清的眸子，他眼里化不开的坚冰，我看到阴郁的神色沉浮在灯火阑珊之间，淌着薄凉的泉。

        “这就是半年前那娃娃？”钟大人起我的脸，“喂得真好，漂亮了不少呢。”

        “公子……连这么小小的孩子都要嫉妒吗？”

        他声音低哑，似有几分委屈：“钟大人是个正直又能干的好官，宰相他们更是我朝栋梁，你可不能这样污蔑他们喔。”

        “华池公子，这孩子……她……她起来了……”年轻男人窘迫地指着我。他们衣衫不整地缠在一起，华池乐得呵呵直笑，媚眼如丝地趴木地板上，半边脸枕着小臂：“华池看到了，怜寒她会走路了。”

        你到底要什么？若本尊能活着，自然奉你敬你，若本尊死，要你殉我。

        师尊轻抚我，结发受我长生之，此后修仙路漫漫，我亦没有走到终点。

        “愿得凤溪作夫，结两国之好，必以金屋藏之。”

        谁知醒来我还在茶几上躺着，要不是我能听到屏风里的息声我真以为华池忘了我直接走掉了。我爬下茶几扶着屏风勉强站立，探过看他们。

        酒是好东西啊，是清醒客，是色媒人。

        他站直了子拉开距离，懒懒地笑起来，早春的寒夜里，笑意化作雾气迷漫在他的漂亮面孔之上。

        他们聊了一会我都懒得听的天，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插话：“这个孩子口如樱，眼如风回雪，眉目轻蹙，依稀有清冷美人的影子了。”

        “恕华池没有看出来，”华池把我放在果盘旁边，也不看我，指尖轻轻碰那年轻男人撑在蒲团上的手，喃喃自语，“华池倒是觉得她长得一肚子坏水，会是心如蛇蝎的那种姑娘，在床上你几刀的那种。”

        “看吧，怜寒冷的都呆了，我带她和和去，”华池趁着佳娘愣神，悠哉地把我从她怀里了出来，挑挑我的辫子，“怜寒，爹爹上不和？”

        华池脱了外套斟酒，请来半面屏风，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状元郎啊，你等个十年了大官再来捧我家怜寒吧，华池色衰之时，若她没客接，跟着她华池也是要饿死的……”

        我心一惊，继而语，扯扯嘴角，忍住反相讥的望，转四看了一圈，那姓钟的尚书不知什么时候离得远了，和一些人笑着喝酒。

        声色犬，美人夜宴。

        他抱着我走出花园，我初次走近这座大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越往里走越明亮，温度升高，烘得人热血上。

        “共勉。”

        我好像看到了裘凤溪！他无神的眼睛，微微泛灰，因为他已经死透了！被我亲手死的！我亲手收拾了他的尸，我以王的礼制葬他　，把他和一堆漂亮的玩意儿一起放在棺材里面，再放入层峦叠嶂的地，再亲吻他的嘴他也不会醒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

        对，裘凤溪，北秦最后的王，我的结发夫，早千年就死了！

        “几分像你，华池公子。”他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