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白说出否定的话以前，君莫问先止住了蔡程鹏的话，这样的话蔡程鹏必然说过很多次，如果能够奏效，那么本就不会去惠民局请君莫问，蔡白早就让老太医截去下肢了：“变成残废跟以前一不一样，蔡公明白，小公子也明白，就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让我先看看伤吧。”

        君莫问也不啰嗦，利落上前拱手：“见过蔡公，此次小公子之事君某只能尽力而为。”

        蔡程鹏见蔡白面上因为期望而有了一点神采，便将到嘴的斥责咽了回去，只看向君莫问的眼神透着阴冷。到了这时，蔡程鹏早忘了君莫问初进门的时候，他所说的“救病不救命，绝不心生怨怼”的话。只想着若是治好了便罢，若是治不了，他便要让这个拿着鸡当令箭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人落地死不足惜。

        一名老者早就等在门口，驾的男子将君莫问从车中请出，介绍：“这便是我家老爷，恒河公。”

        一句残废戳中蔡程鹏痛，一听君莫问这样说，他就要发怒。恒河公何曾让人这样下过面子，又事关宝贝儿子，要不是老太医一定要截肢，要不是蔡白倔着截肢便死，要不是，要不是……他本不会让这自以为抑疫有功便跋扈狂妄起来的君莫问踏进蔡府一步。

        君莫问此一去，挤兑走了老太医，便是不得不治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他当真治不了，家属闹起来，这刚上任的医令之职坐不稳也就罢了，伤及命就得不偿失了。

        一进屋便闻见一重的药味也掩不住的腐臭，蔡白躺在床上，敞着出腐烂沤白的伤，脸色色也跟伤一样白，他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君莫问，便又闭上了眼睛：“你要是敢锯我的，我立撞死。”

        语罢，并不看何涛脸上青白交错，昂首走了出去。

        君莫问何尝不明白，当大夫这一行，向来是不无错，多多错的：“我去看了，救不得，那是我才疏学浅。我连去看一看也不肯，便是我怕事避祸，医心不正。若连心都不正，我又有何颜面自称大夫？”

        君莫问坐着车到了府前，原来是恒河公蔡府。

        蔡白不过十来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是他并不冲动，如果他冲动莽撞声嘶力竭地说出锯就死的话，君莫问或许还会试着锯，让家人陪着他慢慢接受自己变成残废的事实。但是他平静而坚决，君莫问倒不敢试这个年轻人失去双后有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了。

        当大夫难，遇见危及命的病人，推说医术浅薄，病人不治，死了也就是死了。若一时心，尽力一搏，却回天乏力，那时患者家属便要将全幅悲伤怨恨尽数发在大夫上。世人同情家属痛失亲人，即便大夫被打得破血，砸得店铺尽毁，也总是站在家属那一边，便是官府也站在家属那一边。

        蔡程鹏带路，君莫问走进了蔡白的房间。

        蔡鹏程的妹妹是当朝贵妃，家中出了贵人，为免外戚干政，便按祖制外放了无实权的恒河公。不惑之年方得了一只独苗蔡白，日前蔡白受伤，随着病情渐重，药石罔顾，府中越发愁云惨淡，已过了天命之年的蔡鹏程便愈发地显出老态来。

        赵慎微并不知患者伤得这般重，普通大夫已经判了死刑，连老太医也只能断其下肢挽住残命，眼下却要君莫问保住病者的命的同时保住病者的，这本就是非人力能及的。

        君莫问细细地看蔡白的伤，眉便皱了起来：“我尽力而为。”

        君莫问微一沉，终于：“劳烦备车。”

        见君莫问当真要去，赵慎微顿时上前：“君大人，那老太医为人高傲，同一个病人，你去看过，即便不施诊，他也觉得这家人瞧不起他，是不肯再给那小公子延医的。”

        闻言，蔡白却睁开眼，看向君莫问的眼神透着一丝期待：“你能治？”

        男子面上一喜，抬手示意：“车已备下，还请君大人移步。”

        闻言，君莫问只是拱手：“还请蔡公容我先去看看小公子。”

打的男子明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迫切：“我家小公子乃是我家老爷的老来子，素日爱，若是截去下肢必然寻死觅活。此次小公子受伤，老夫人已经晕过去两次。小公子若是死了，只怕老爷和老夫人也活不成了，还请君大人救我老爷一家子。”

        蔡程鹏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几日煎熬让他面上更显老态，他神情沉痛，恨不得能够代替儿子躺在床上：“白儿，锯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活着，还跟以前一样……”

        蔡鹏程虽然如今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富家翁，但因着当朝贵妃，像君莫问这样不入的小官，拜帖求见还不一定能见到正脸，若非有事相求，哪儿能对君莫问如此礼遇？君莫问心里明白，对于蔡鹏程此刻的承诺也只是听听，治得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治不好，蔡鹏程要食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刻，两鬓斑白的蔡鹏程对着君莫问拱手：“救病不救命，君大人全力施为，老朽不会心生怨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