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知你和你妈一样，牙尖刻薄。”

        不是三角形，不是梯形，很规整的折扇扇面，像在她的书里被压成书签的合欢花。

        周红慢慢回过神，摸摸周礼群的太阳和肉脸颊，他挡下的那巴掌应该轻。

        她回到堂屋的时候脚步很轻，消瘦的脸颊高高起，以至于周礼群吓了一。他正收拾方桌上的碗筷，残羹剩菜倒进牛棚，再把盘子通通堆放在一个大搪瓷盆里，他干得特别认真，出神地低垂着一双凤眼，只能看到长长的睫，琥珀色的眼珠被遮得严实，周红突然被他睫形成的几何形状搞出了困惑，睫恍惚越到了眼尾越长，又是三角形又是梯形。

        “他没出息的。”周红实话实说，父亲打了她一巴掌。

        “啪”――周红又被打了。

        又试试周礼群额的温度，也不发烧，也不中邪

        “姐，你的脸怎么了，”男孩脸色一变，“爹打你了？”

        但是，那是一次失而复得的机会，她不想再与他失散了，什么话到嘴边又通通咽回去了，她说，对不起宝贝，你受苦了，你咬我吧，打我吧。遵循和周礼群在一起的基本常识，就是顺着他的逻辑说话。

        掌风过来的时候，她有无数个姿势可以躲避，偏偏她莫名好清晰地看到了那糙枯瘪的掌心里的乌紫色皱纹，山水画一样，山势陡峭，水平缓。

        六年后，他果然死了。

        【2】

        “你把眼睛闭上。”

        弟弟脸上风云变幻，笑得古怪而泼辣，且这些特质来历不明，价值不详。

        你懂什么，你到底懂什么。

        我还会逃吗，周红摩挲着他的小腹想。

        “你是这个家的老大，你要好好照顾周二，他有出息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男人一动不动地驼着背，像无理取闹的孩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孽畜啊孽畜，我死了你就开心了，你们都开心了……”

        “哼，没一个好东西。”

        他从来都是个黏糊糊的大问题，他咬牙切齿地高，生理泪水稀释了他的愤怒，溢出点滴委屈，怨恨，把他的雅致的脸庞装点得更加妩媚。

        十五岁，好像本没到要面对父母离世这件事的年纪。与命运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十五岁的周红只想逃。

        女孩瞳光在房梁间离散又聚拢，漫不经心地说：“行了，等我高中毕业证拿到手我就去广东打工行了吧。”

        周红愤然低不语，双手握拳，她亲眼见过两家挣抢宅基地，冲突爆发时家里三个男孩的把家里两女一男的那家当爹的给打断了，农村的法则就是这样，拼不过力气，没有手腕，断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那是最热的三伏天，可男孩的鼻子，嘴，浑都亮晶晶淋淋的，沁着冰棍纸袋一样凉凉的水珠，又好像刚从大河里爬上岸，还来不及换衣服。

子理：“初中都供我上了，为什么不供到底。现在政策和当年不一样，我听说大地方早没有分的好事了，谁知几年后这里会怎么样。”

        周红默默从嘴角扯出几粘黏的发丝，和边大多数女同学不同，她从小到大没被过，没被矫正过，更没被打过，野蛮恣意生长成荆棘的样子，冷笑而刻薄。

        男孩茫然抬，不明所以地冲周红阖上眼睛。

        男人一改往日的沉闷，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歇斯底里，周红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样。

        对于父母的癌症，周礼群在出租车上用谴责不忿的语气问周红知不知，那一瞬间周红恨得想掐住他的细脖子让他在自己怀里香消玉损。

        他说他要死了。

        可是，周礼群那样扭的个，长大了又能打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