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些天,你想起来了什么不?”回去路上,徐金花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她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黑得像是一团团乌云压着。她的手摸着高耸的肚子,这座坟茔正在活埋她。
“嗯。”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二侄子他们那小区前些日子就刚楼死了一个。说是失忆,然后没多久就疯疯癫癫地对着家里人破口大骂,”又有个胖乎乎的老太太凑了过来,“那会儿都快给送神病院了,结果哪知没多久就楼死掉了。”
这事儿闹着。”李玉珠一听这话,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这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里,消息最灵通的,大概也就是一群坐在路边闲聊的老太太。她们明又嘴碎,眨眼之间就能铺出来一张关乎附近几条街的家长里短的关系网。就混在早上掰过的豆角玉米咸菜里,被她们嚼吧嚼吧给倒在路边,被李玉珠捡到。
“走吧,小李,”七嘴八听了一耳朵谁家死了人这种消息,徐金花有些坐不住,着李玉珠回家,“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她猛地抬,目光穿过小区路对面,停在一家面店门口。
这时路中央一辆大巴急吼吼地从中间开过,截断了她们的视线。
天刚刚黑,路灯眨巴眨巴亮了起来,影子昏昏沉沉地扫落一地,李玉珠晃了一下眼睛,等再去看原来的地方,人已经不在原地。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女人。高瘦,带着鸭帽,看不清五官,只觉得出来的一小截面白得像张纸,一个字也没写,干净得扎眼。后脑勺扎着个尾,双手揣在口袋里,直地站在原地。她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但直觉告诉她,她们的视线是交汇的。
“有点印象。”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徐金花说完走出电梯,李玉珠慢了一步,耳边空空的回音全是她那句,“女人嘛,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上个月那谁家的大儿媳妇不就进了神病院吗?”又有人插嘴,“不过最近听说接回来了,医院给治好了。”
她们到家时,家里灯没开,一个人也没有。赵福来加班,赵有吃过饭和牌友出门打牌,赵继生去学校住校。徐金花着她早早洗漱休息,临睡给她把街派发的保健药给送了过来——街给有孕妇的家庭统一下发的药物。
“家里自己人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说是吧?”
“嗯。”
“记不起来也不要急,在家里好好过日子,慢慢总能养好。”徐金花难得有这么耐心的时候,她盯着李玉珠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福来不会亏待你的。”
第二天她和徐金花出门买菜时,大清早楼底下就停了一辆急救车,徐金花过去凑了个热闹,结果一听是神病院派来的,直呼晦气,
“再咋说也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把这日子给过下去,”徐金花说到这时莫名叹了口气,她太瘦,背驼着的时候衣服底下的骨分明,明明只是叹口气,却看着像是带走了她一丝生气,“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李玉珠眼睛盯着地上,耳朵竖很高,听得正入神时,她抓到了一点异样的视线,就落在她上。
李玉珠盯着封面写着“幸福家庭妇幼保健院”的袋子看了一会儿,当着徐金花的面把药吃了下去,人一走,又立刻吐了出来。
“你说那谁家的,楼一,孩子不要了,男人也不要了,像什么话。也不知为别人考虑一下,人没了,家里人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