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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小说网 > 春日迟(百合)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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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春天来得很迟。

        厚厚的积雪像为我铺就的灵床,将我被划破的脸掩埋在凛冽萧瑟的冰霜之间。

        我想我就要死了。

        二姐姐那双崭新的苏绣鞋踩在我脸上,又犹恐被沾脏似的收了回去,转而啐了一口口水在我鬓间。

        我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不过我没有真切的名分,因为我是外室所生。

        二姐姐的母亲,也就是大夫人,在同年冬天bi1死了我的娘亲,如今就要轮到我了。

        “紫烟、紫烟!”我恍惚间听到父亲在叫二姐姐的名字,很忙乱、很惊慌:“你怎能对婢女如此跋扈!”

        父亲不肯认我,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婢女一样的人。

        但他平日也绝不会为我出tou。

        二姐姐显然也很意外,她jiao俏的声音都变了调,急切地将子虚乌有的罪名安插在我shen上:“父亲,都是因为她偷我的簪子。”

        我在极度的疼痛里反而笑了出来。

        我任xing又愚蠢的二姐姐啊。

        她前日都已经将我的tou发剪得七零八碎,我今日还何苦去偷她的金簪。

        他们听到了我的笑声,凝结的空气里便散出危险的气息。

        “一支簪子罢了。”

        就在我准备好承受致命一击时,我却听见一阵清冷的声音。

        那漠漠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又难以忽视的威压:“这一支,本gong替她赔给你。”

        我费力地抬起tou看了看说话的人,一片模糊而雪白的视线里,唯独她,像一支艳丽而出尘的红梅。

        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我暗自喟叹着,她那双镶了金边的鞋子便离我越来越近。

        她走过的地方像是一路生花,隐隐约约的香气,将我shen上血ye的味dao压了下去,连同她清泉般的声音,霎时扑满了我的感官。

        “跟我走吧。”

        她对我很不一样。

        即便她连眼神都只在我shen上停留了片刻,即便我与她的接chu2,仅限于隔着一片残雪,嗅到她shen上隐隐的芳香。

        但我枯萎的生命从那一刻起,就莫名种满了这片自欺欺人的花。

        她是圣上的嫡长女,普天下闺阁里最尊贵的人物。

        而如今,我这样微贱的人,却成了她的女使。

        一dao凭空而来的恩典,使得父亲也第一次牵起了我的手:“青竹,爹会彻查你小娘的事,改月,我还打算为她zuo一场法事。”

        这话里除了那句“改月”,其余全是我陌生的语句。

        改月、改月。

        我孩子时,也曾期盼过他嘴里的改月。

        如今,我却期盼这个改月永远不会到来。

        我没有回应他,他终于在我走前说出了心里话:“青竹,你此去,就安心伺候公主殿下,万不要心怀杂念、节外生枝――说到底,你只是个女使。”

        我抬眼看他眼角的纹路,点tou算是回答。

        这才是我的父亲。

        这才是我应该得到的对待。

        我垂下tou,跟在车ma后面,学着其他女使的样子侍立,那高高的车里却忽然探出几支纤纤玉指。

        殿下的声音顺着被撩起的帘子feng隙传来,听在耳中无比清悦:“竹子,你上来。”

        我愣怔了片刻,才意识到,竹子是在叫我。

        我生平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称呼。

        就像是某种爱称一样。

        我一步一步走向她华丽的车ma,像踏过荆棘去追寻一束光。

        她的手仍搭在帘子上,那张清冷而艳丽的脸微微lou出半张。

        我忍不住觊觎向她,她也终于如同神明那样赐给我一dao深刻的注视。

        我看入了迷,半晌,才见她不涂而赤的薄chun微翘起来,凉薄的笑意却伴着戏谑的声音:“本gong很好看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直视尊容的冒犯,于是慌乱地低下tou,脸颊gungun发tang。

        我想说是的。

        但我不能说。

        即便她救了我的命,即便她给我无限的恩荣,即便她将我叫上她炉火惬意的ma车,即便她让我坐在她shen边,还伸手碰了碰我耳边被剪碎的发。

        即便她的指甲挑起一块清爽的油膏,凉凉runrun地铺在我脸颊的伤口上,笑着告诉我这样就不会留疤。

        但那一刻,我知dao我只是路边一团泥。

        如果有幸,我愿意采集一切我能采集的养分,供给她衣角的一片花。

        我会用尽一生一切,永葆她的艳丽,让她踏着我的shenti行走,行走上她眼里的那片灿烂星汉。

        但我什么都不必说。

        一旦说了,我悄然龌龊的心思,就或许会暴lou无遗;我shen上的泥沙,就或许会沾染她洁净无暇的脚心。

        为此,我情愿我的春天来得更迟,甚至永远不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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